11月23日傍晚,我正在水池边洗菜,手机的响声告诉我有一条短信。我打开一看:张培刚老师去世了。”“啊?怎么会?”我猛地愣住了,思维仿佛一下子中断,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一种刺痛在心中涌动:张老,您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我们呢?
最初知道张老是在1993年人民大学读“福特班”的时候。当时,来自华工的杨卫东同学曾多次声情并茂地给我们讲张培刚先生的故事和传奇人生。对于我这样一个刚从化学转学经济学的毛头小伙来说,张老的经济学大师的形象就深深地嵌入我的印象中。
1997年秋天,年已84岁高龄的张培刚先生来到我们江西财经大学参加“中华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年会”。而我作为会务组的一名成员,有幸与张老有了近距离的接触。
那次参加会议的老师都住在江财的招待所。当时,招待所的条件不是很好:房间里都没有电话,服务台仅有的一部电话也只能打市话而不能打长途。为此,我们的校办特意为几位老教授的房间装了一部电话,以方便他们与外界联系。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些电话都打不出去。当我在招待所的大厅遇见张老和张老夫人谭慧老师时,就这件事向他们表示歉意。没想到,张老和谭老师丝毫没有责怪,反而一个劲地安慰我:小张,这件事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办会不容易,肯定要出一些小差错。这点小事也算不上出错。你们这几天很辛苦,要多注意休息!
有一天,我陪张老和谭慧老师去参观八大山人纪念馆。在车上,我说:“张老,我今年刚考取武大的博士,现在跟郭熙保老师学发展经济学。您可以说是我们这些学生的祖师爷了。”谭慧老师笑着说:“小张,你这一说祖师爷,我们就显得更亲近了。”在八大山人纪念馆,张老看到八大三人的画像,幽默地说:“八大三人叫朱耷,原来确实是个大耳朵。”当张老看大八大三人那些“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的画作时,张老一个人自言自语:“人生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为什么把画画得这样凄惨悲凉呢?”但是,当看到关于八大三人生平的一组塑像时,张老又说:“这就可以理解了:原来他亲身经历了亡国之痛啊!”
当我们在八一起义纪念广场游览、照相时,一个乞丐向我们这边走来。张老马上对徐长生教授说:“长生,你给他两块钱。”在乞丐接过钱离开后,张老露出了非常开心的笑容,说:“这很可能是他今天最大的一笔收入。”
会议结束后,我送张老和谭慧老师去火车站。途中,我问张老当年为什么没有留在哈佛大学,而是回到国内?张老笑着说:“当时看到抗战胜利了,而自己还没有结婚,不存在领导干预的问题,所以一下子就回来了。”后来,我想起关于张老喜欢看武打小说的传说,便向张老求证。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问张老:“那您最喜欢哪部武打小说的哪一部分呢?”张老回答:“我最喜欢《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假装大胡子军官保护小尼姑的那一段。”回想起来,那段惊险中带着轻松、曲折中含点戏谑的举重若轻的笔法,无疑是金庸武打小说中极为精彩的一个部分。
那次会议以后,我很少有机会与张老直接联系了。一般都是在每年新年来到的时候给张老和谭慧老师寄去一张贺年卡。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张老和谭慧老师每次都会给我寄回一张贺卡。2001年底,我调任《当代财经》副主编,因而在贺卡中希望张老能给《当代财经》赐稿。很快,我就接到张老和谭慧老师的亲笔贺卡:“小张:接得贺卡,张老很高兴,谢谢。张老即将进入九十高龄,耄耋老人推牛车,只能缓缓而行了。有成果时当与你联系。辞旧迎新,祝阖府吉祥如意!”至今,我珍藏着6张张老和谭慧老师寄给我的贺卡:这是大师给予我这个普通的后辈学子的极为珍贵的纪念!
大师不死,只是缓缓隐去!张老,您一路走好!
(作者:江西财经大学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