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两点,当我们2011级的博士同学们静静地坐在教室准备上课的时候,却突然得到了张老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去世的噩耗!一代经济学大师、发展经济学的奠基人、一个在学品和人品走在前面的人,就这样,就这样和我们永别了!
到今年秋季攻读博士学位,我在经济学院已经是第七年了。这七年,许多人来了,又走了,看着一批批的年少的面孔渐渐地成熟,也经历了最不愿意看到的永久的诀别,我对于生命最终的归宿更加明了。史铁生曾经说,既然这是一件无需着急去做的事情,一件无论如何不会耽搁不会错过的事情,那么我们活着的人,是不是该做一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当我们在迷途中苦苦寻觅答案的时候,张老先生燃尽他的一生,给了我们答案。
张老先生是我所见的一个仁爱、真实、责任、独立、自由的和谐个性的中国人,想起早年曾经手捧着张老先生的1945年哈佛大学优秀博士论文《农业与工业化》那本书仔细啃读的岁月,想起张老先生曾多次讲他年青时在全国各地调研的经历,想起张老先生用那颤抖的声音勉励我们这些学生后辈们积极地参与到实践调查中去了解中国的国情,勉励我们将学术做到前沿,我都不禁黯然神伤。这一切,似乎都要成为往事而去了……张老先生写这本博士论文的目标是研究中国的农业工业化问题,通过向世界各国包括自己国家寻找经验来总结提炼出理论,他的研究,将经济理论的模型分析和经济历史的概括相协调,将演绎方法和归纳方法协调起来并取得极大的成功,这种理性经济分析的态度让某些经济学者无地自容。不仅如此,张老先生创立的动态演进分析方法和经济进化史观,也是独特的。我们知道,著名制度经济学家、演化经济学的奠基人阿尔钦直到1950年才正式提出了经济系统演进的概念。张老先生很早就提出了技术进步和企业家精神的经济社会演进的两大动因,提出加速利用外国资本替代本国资本积累的建议,改革开放后全都不幸而有幸被他言中了……
我至今还记得在那本《农业与工业化》的书里面,张老先生将他早期求学的经历写了出来,然而新中国成立后,这样一个学富五车的学者却在很长的时间内竟无用武之地,不禁让人扼腕痛惜。张老先生的经历是坎坷的,历史对他是不公平的,但从他85岁高龄力争到西方经济学博士点、建立西方经济学全国重点学科、培养众多经济学家的成绩来看,张老一定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的民族和国家,坦坦荡荡而走的。对于这样一个立志要改变中国贫穷落后面貌、用自己的一生孜孜求索的人来说,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油然而生这样无上的敬意呢?张老先生离去,不仅仅是我国发展经济学界的重大损失,也让我们失去了这样一个在为人民、为国家奋斗一生的可以信赖、可以紧紧跟随的亲人。
第一次见张老先生,是在2006年第一届“张培刚发展经济学优秀成果奖”颁奖典礼期间,当时会议是在学校的一号楼举行的。但是张老的致辞是在八号楼举行的,当时张老还即兴赋了一首打油诗:“老汉九十三,讲话千百遍。今天头一回,要照讲稿念。年龄不饶人,诸位多包涵。”从这首打油诗中,我读出了张老先生为人处事上的豁达、大度。但即便是这样,他还经常叮咛我们,如果不是当年在农村生活的经历、如果不是他去美国之前的四年在农村各地广泛的调查,得到的见闻和感受,如果不是在大学求学期间所打下坚实基础,《农业与工业化》这样一部优秀的博士论文是无法写出来的。
张老先生一直在惦念着自己贫穷落后的祖国,他从美国学成、怀着满腔的热血回国之后,参与创建了华中科技大学的前身——华中工学院。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张老先生将自己的热血洒在喻园这一片土地上,几十年毫无怨言。曾经有记者问他:“张老,是什么使您再也写不出来像《农业与工业化》这样优秀的作品来了呢?”张老只是微笑着看着窗外,回想着当年的往事。对此,我只能感到莫名的悲伤,网上有人曾撰文借用陈寅恪先生的一句诗概括了张老悲情的一生“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此间有真意,谁人可以解?张老的不幸,也正是国家的悲哀!希望今后不见这种悲哀。
一百年前,我们的民族积贫积弱;一百年后,我们的国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发展成就,但是仍然还可以看到中国农村真苦、和农民真穷和农业真危险的艰巨问题,中国经济结构变迁的事实还表明我们的农业工业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大批的农村青年涌入城市寻找工作,一个伴随着时代阵痛的中国发展还要继续。我们年轻一辈能做什么呢?我们只有沿着前辈的足迹,一步步地前行,为着中国的明天而贡献自己的力量。我想,到我们垂暮的时候,也会因为看到一批批的年轻学者为了中国的发展而在这条路上探索着、奋斗着,我也应该会有欣慰的笑容。
一年的深秋到了,窗外的片片梧桐树叶缓缓地飘落,无声地回归大地化作尘土,无声无息。在那千疮百孔的叶片上,我们既看到了沧桑,又看到了希望……
张老,您走好!
(经济学院2011级博士)